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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收外来,不忘本来:做立足于汉语实际的语法研究——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沈家煊先生访谈录
2016/11/25      浏览:

    习近平总书记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指出我们应当按照“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着力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具体到语言学(尤其是语法研究)的领域来,我们应当如何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汉语语法研究?就此,中国社会科学网语言学频道邀请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沈家煊先生谈一些自己的看法。

 

  • 结合汉语实际来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这是做研究更高的层次

中国社会科学网:目前学界的语言学论文,尤其是语法论文,多数是将国外的某个理论引进来,解释汉语的现象,这曾饱受争议。对此,您怎么看?

沈先生:现在语言学的论文,尤其是语法论文,确实多数都是将国外的某个理论引进来解释汉语的现象,这个现象也难怪,因为中国传统上没有语法学,语法学从《马氏文通》开始只有一百年的历史。因此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总是模仿印欧语建立语法理论的方法来建立汉语语法理论。那么西方的这些理论或者方法,假如运用到汉语上来,有解释得通的也挺好,为什么人家好的东西我们不能够学呢?所以问题不在这里。问题在于西方的这一套理论和方法用到汉语上来的时候,并不怎么适用,我们总会觉得别扭。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我们还是用汉语的事实去迁就他们的理论,这才是问题。现在这样的情况确实存在,在我看来也比较严重。

    我认为中国的语法学家做研究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就是把人家的理论拿过来解释汉语的现象,这一点有做得比较成功的,但这还是处在一个低水平的层次。至于拿汉语的事实去迁就人家的理论,这样连低层次的水准都达不到,是不入流的。此外,高一点的层次应该是发现问题,而更高的层次是要对发现的问题提出我们自己的解决办法。我们针对汉语的实际提出的解决办法或者理论,应该不仅仅是适用于汉语,应该也具有一定的普遍意义,对西方学者来说,他们应该觉得从汉语视角出发提出的这一套理论对他们也有启发,这才是一个更高的层次。

 

  • 脚踏实地,仰望星空:做研究要“因小见大”

 中国社会科学网:与上一种现象相反,目前学界还有一种质疑,指出国内对汉语的研究多数集中在语言现象上,自身并不能形成一个理论体系。您觉得怎样才能平衡理论与现象两者之间的关系呢?

沈先生:东西方在学问取向上确实存在明显差异。比如西方人做研究,他们首先要有一个理论假设、理论取向,这一点我们则不太相同,我们先是从语言现象、语言事实入手,然后尽量地归纳出一些规律性的东西来。

    这个情况在国内就表现在外语系和中文系的差别上。外语系的人也是先采纳一个理论假设,这个理论假设多是从国外搬来的,但是他们写出来的东西在中文系的人看来是空洞的,是空对空的,偶尔举的几个汉语例子,也都是蜻蜓点水、隔靴搔痒。而中文系的人则对国外的理论不是很熟悉,理论意识也不是很强,外语界的人觉得汉语界做的没有理论价值,没有理论意义。我想这两方面应该取长补短,外语系的人应该更多地注重汉语的语言事实和语言现象,不能空对空;中文系的人要增强理论意识,取长补短。所以很难一概论之,每个人应该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发现自己的长处在哪儿,短处在哪儿,然后再取长补短。

    国内的语法研究,比如这个会(第19次现代汉语语法学术讨论会)基本上都是汉语界的人参加,所以我在会上也是提醒大家做研究时不仅要“脚踏实地”,还要“仰望星空”,不仅要“埋头拉车”,还要“抬头看路”。要有理论意识,要有全局的把握,看看自己做的很具体的个别现象的研究在整个语法理论体系当中有什么价值和意义,这是不能不考虑的。也就是要“因小见大”,不能光是做小的,小的要见大才有意义。

 

  • 融会贯通,择其精华:将国外的理论“学到合格的程度”

中国社会科学网:那么年轻学者在引进国外理论的时候应该注意些什么?我们如何才能构建一个更好的汉语语法体系?

沈先生:现在国内总的趋向是比较急功近利,国外的新理论出来一个新的,我们就会跟一个,很多人都是只了解国外某一派或某一个学者的某种理论,然后就急急忙忙拿来进行汉语的研究,其实他们对国外整个语法理论界的状况并不熟悉。譬如,搞生成语法的学者只知道国外生成语法的理论,而对国外其他功能主义、认知语法、类型学等可能一无所知。那么反过来也是一样,搞认知语法的学者也认准了几个国外认知语言学家的理论框架,用它们来搞汉语,对其他东西了解得也很肤浅,没有达到一种融会贯通的水准,所以做出来的东西也是比较肤浅的。因此,我觉得对国外的东西要融会贯通,要择其精华。并不是国外的人写的东西都是好的,国外的大量论文里面也有精华,也有垃圾,这就看研究者自己的鉴别能力了。要知道哪些是好的,哪些也是垃圾。

    因此要构建一个完整的更好的的汉语语法体系,还是赵元任先生的两句话。我们一方面要把国外那一套比较先进的理论和方法“学到合格的程度”,比如当年的结构主义,赵元任先生不仅是学到了合格的程度,而且能够发现其中的不足之处。所谓“学到合格的程度”不一定非得精通,但是要合格,因为完全精通而跳不出来,这也是一个问题,所以先学到合格的程度。然后是下面一句话,赵先生说“再加上我们自己的创新”。也就是说,对国外的这一些东西,我们既要“学进去”,还要能“跳出来”。

 

  • 名动包含与名动分离:紧紧把握汉英语法格局差异

中国社会科学网:您最近所提出的汉语语法所呈现出的是“名动包含”的语法格局,而不同于英语是“名动分立”,这一观点在学界引起比较大的反响。请问从名动包含这一视角去建构汉语语法体系的话,我们应当如何去做?

沈先生:名词和动词这对范畴是语法研究中最基本、最重要的范畴,因此我们应该紧紧把握住汉语和英语在这个大格局上、在这个基础上面的根本性差异,这十分重要。因为我们过去以为名动分立是天经地义的,我昨天的报告里也讲了*,西方有好的东西要吸收进来,譬如J. Lyons (1977) Semantics 里面已经从逻辑上区分了“类分立”和“类包含”,“类分立”是class-distinction,“类包含”是class-inclusion,他这里就用了“包含”这个名称。只不过class-inclusion这种格局西方人觉得是非正常现象,是过渡现象。他们一定要弄成个“要么分,要么合”的格局,这种“不分不合”的包含格局在他们看来是非正常的,但是恰恰在中国人、或者从中国的哲学精神、思维方式来看,会觉得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在我看来,名动包含的格局是汉语的事实,不是一个理论问题。我跟外语界的人讲这个问题时他们比较容易接受,我告诉他们汉语的“死”既是die又是death,汉语的“爆炸”既是explode又是explosion,所以汉语的动词全是动名词。我也告诉有些教留学生的中国老师,若跟留学生说“汉语的动词全是动名词”,他们可能领会得会快一点。这就是名动包含的格局。

    而在理论上,我们要形成一个体系的话,不能只着眼在名词、动词上,我新出版的这本《名词和动词》的书里已经涉及到汉语语法的方方面面,但都跟名词与动词有关,最后也提出了一个新的汉语语法体系的大致框架。另外一方面,我们也要为这样一种立足于汉语视角的语法理论或语法体系垫定哲学基础,假如没有这个基础的话,我们的理论就立不住脚。西方的形式学派一上来就是什么笛卡尔主义,笛卡尔主义的范畴观就是类分立、类分离,认知语法一上来就是维特根斯坦主义,它的范畴观就是连续的范畴观,那么我们自己的范畴观在哪里?实际上中国的传统一直是把甲乙包含的范畴格局视为常态,这就是我们的哲学基础,但是中国的传统又没有对这种范畴观做出清晰的阐述,我们过去太不重视这个清晰的阐述,这是我们的缺陷,应该补起来。

 

  • 吸收外来,不忘本来:寻求共性应首先重视语言的多样性

中国社会科学网:请您对语言学,尤其是语法研究的未来热门领域进行展望。

沈先生:这个我说不好,我没有这么大的预测能力,但是我可以说一说国际上语言学发展的一个趋势。自从乔姆斯基提出形式语法的理论之后,大概有半个多世纪,语言学家们一直在寻找所谓的语言共性,这种共性是非常抽象的结构上的共性。这种寻找语言共性的路子,它的思路是,只要研究一种语言,把它研究深、研究透了,最后归纳出一些十分抽象的东西来,那就是人类语言的共性。这种看法,最近已经可以看出苗头,人们开始觉得可能想得过于简单了。语言结构的多样性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因此,如果要真正要找到人类语言中最核心的、为人类所有语言共有的这样一种性质的话,也许我们应该首先重视语言的多样性,因为共性是寓于个性之中的,不可能脱离个性而有什么共性。有些国外的语言学家到中国来,对我们说,“你们只从汉语看汉语,是看不清汉语的”,然后告诉我们应该怎么通过看其他语言来看汉语的问题。这个话也对,只从汉语看汉语是看不清汉语的,但是我也想反过来跟他们说,“只从英语看英语也是看不清英语的”,他们也需要了解汉语的情况。从目前看来,我们中国学者对西方语言,比如英语的了解要大大多于他们对汉语的了解,他们对汉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实在不是很清楚,因此这是我们中国语言学家的责任。我认为,有两点值得注意,一个是要“放眼世界”,另一个还是要“立足本土”,从我们汉语的角度出发,最终能提出一个新的参照系来。我最近这十年就是做的这个工作,希望这样的一个立足汉语视角的、新的参照系对西方人来说也有启发意义,这才是我们应该追求的目标。

    至于有哪些热门领域,我觉得一个是现在新的科技手段的出现,促使一些新兴学科的发展,比如神经语言学,将来一定会有比较大的发展,因为现在科技上的脑成像技术已经比较发达,而这方面的研究也已经大大展开。比如名词、动词呈现的时候,在大脑里面成像的部位汉语跟英语相比是不一样的,英语中名词在脑后部、动词在脑前部,结果汉语做出来前部后部都激活,西方人感到困惑,我们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像这样的研究都是很值得深入去做的。那么还有一个就是大数据的时代,怎么发挥数据的优势来研究语言,我想这个也是今后的研究方向。至于语法方面,在西方看来语法和语音是隔离开的,语法是语法,语音是语音,但我认为至少对汉语来说,语音本身也是语法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每一个汉字本身就是音义的结合体。目前在国内比较热门的是韵律语法研究,我想也体现了这样的一个趋势。

 

  • 给年轻学者的建议:不要急功近利,当十年磨一剑

中国社会科学网:请您从方法论上给青年学者提一些建议。

沈先生:对年轻学者的建议,我想一个是要“吸收外来,不忘本来”。“吸收外来”就是像赵元任先生所说的对国外的一套好的东西要“学到一个合格的程度”;“不忘本来”就是从中国传统的治学之道当中摄取合理的成分,用现代的眼光加以重新阐释和改造。另外还是不要急功近利,要十年磨一剑。我最近刚出版的这本书《名词和动词》写了十年,07年开始发第一篇文章直到现在,接近10年的时间,大家都督促我要赶快出版,但我自己觉得时间还不够,还是想再磨一磨。

 

注释:

* 沈家煊先生在第19次现代汉语语法学术讨论会(2016,温州大学)上做的报告《刍议如何构建汉语语法理论的哲学基础》。

 

摘自:沈家煊、王婷婷 《今日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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